方方《落日》中的弑母，揭示人性中最原始的残忍 ｜二湘空间
杀母杀妻杀子杀友，这人性中最原始的残忍 是人类的悲哀——读方方中篇小说《落日》
文/云淡风轻
在我看来，《落日》是方方的命运三部曲中最为独特的一部。
另外两部分别叫《闭上眼睛就是天黑》、《奔跑的火光》。我一口气读完这两个中篇，想了一下，没有太多的想法。
我并不喜欢《闭上眼睛就是天黑》里的武胜松，那个没有主见不负责任得过且过的小男人，也不喜欢《奔跑的火光》中的英芝，那个有一些女性自省意识但却偏执虚荣的乡村女人；我认为这两个人最终的绝望和遭遇与自身有关，而英芝的本质与武胜松那位水性的情人百合并无不同。对于他们的遭遇，我很不厚道地认为是活该。
他们跟方方笔下的其它小人物类似，处于社会底层，没有文化，谈不上教养，为了生计无所不干，让人又爱又恨，如李宝莉、辣辣、七哥等等。我知道书写的好，可是这些人的人生离我太远，他们的生活和命运让我唏嘘，但并不能有很深的触动。
然后，我开始读《落日》，可是这本薄薄的书让我几次放下不忍读下去，不想再看那对于邪恶丑陋的无情描述，这本书我断断续续读了好几天才终于读完。
然后，始终无法释怀。一些东西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无法得到答案。
南国的十月艳阳高照，和风轻扬，世界绿影婆娑，充满温暖。这本书却令我周身发冷，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
这是一个情节诡异的有关养老送终的故事，却饱含了令人心情复杂的关于人性的思索。
老祖母丁太壮年守寡，历尽艰辛独自抚养两个儿子成人，又带大了孙辈，她虽然任劳任怨却脾气暴躁，在一次与儿子的争吵后喝“敌敌畏”自杀，送医院抢救暂时没有死成，在她需要家人的照顾时，她的儿子们想的却是巨额医疗费和以后的赡养问题。在小儿子丁如龙的提议下，他们找到相熟的医生，称接老母回家送终，让老人家死在家里，骗得死亡证明，将一息尚存的老人送进火葬场。由于火葬场停电，第二天，当一家人正在操办隆重的葬礼时，老母突然苏醒，搅黄一场“葬礼”，随后在将母亲活烧的这幕闹剧中丁家兄弟又表现出极端丑恶的自私，在遇到法律的惩罚时毫无廉耻地把替他们帮忙的王医生给推上了前台。
方方老师的这部仅仅十几万字的中篇小说《落日》带给我的震撼，远远地超过了另外两部。
丁老太为了两个儿子，为了生计，捡过垃圾、扫过剧场、卖过血，所有如今看来并不体面的工作她都参与过。大儿子丁如虎在市场卖猪肉，小儿子丁如龙则是一个公司的副经理，可无论如何，他们都羞于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寒酸不体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辛苦一世，到头来却被两个疼爱的好儿子在还有一口气时联手送进了火葬场。
老人的心寒了，所以在她从火葬场被发现复活后的第二天还是离开了人世。
“他们的很坚强的母亲是眼睁睁地望着她的两个心爱的儿子一起背叛她和厌恶她时，她才凉了那个饱经风霜的心，而且凉到彻骨的地步，她于是选择了另一种生命形式。”。
书中说：“夏天开始，秋天结束”。她死了应该会比活着好。
落下的日头再也不会升起。
医生王加英一家，她的母亲瘫痪在床十多年，给后辈人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子女们对母亲的亲情也因此陷入困扰之中。当成成央求王加英给老祖母开死亡证明时，王加英下意识就答应了成成的要求。作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王加英的理性被情感和所谓的经验蚕食，在不作任何调查的情况下，就给病人开了死亡证明，这种不负责任的草菅人命使得她因此受到惩罚顺理成章。
王医生家和丁家的情况两厢呼应，一边是瘫痪母亲对女儿的变态占有，一边是强横母亲对儿子，孙子的付出……
可是，仅仅如此吗？
在特定的社会条件下，比如在物质高度匮乏的现实面前，人性的善良往往让位于物质，变得狭隘自私。可是，小说中头脑精明且老祖母最喜欢的小儿子丁如龙物质条件十分优越，却也狡诈、虚伪、唯利是图；而老祖母反对大儿子丁如虎二婚，只是因为她感觉自己含辛茹苦守了几十年寡，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她觉得自己有权利剥夺大儿子的再婚权利。老祖母的这种利己主义和“自我为中心”的思想意识，不也是十足的狭隘和自私吗？
人生在世，忙忙碌碌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多看几次日出和日落？是为了看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还是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这个本能而活着？我不知道，可能辛劳一世的祖母也不知道。她的这些蝇营狗苟的小辈们知道吗？又或者，他们中会有人在蝇营狗苟中想过这个问题吗？
这是人性和人生的思索。有些人浅薄、无聊又无耻，他们的生活灰暗到极致，除了对金钱，对情色的追求，再无其他。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群体产生，是谁的责任，是什么导致的呢？
为什么会这样？是教育的缺失？金钱的缺失？还是信仰的缺失？
王医生的丈夫朱先生说：“穷，可以解释一切”。可真是这样吗？
以金钱为生命的尺度，当金钱无法追逐时，便再也找不到价值感。没有西方文明那种宗教精神的指引，如今，似乎也丢弃了东方传统礼义廉耻的祖训。没有灵魂，就没有敬畏。
一个群体，一个社会，一旦失去了行为观念、精神价值的文化传承，以为财富增长等同于文明复兴，结果只能跌下文明的高岸，沉入财富追逐的海洋。一个单单追求财富的社会最终也会失去财富，失去人性，失去一切。
方方老师的深刻和犀利在本书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喜欢书的结尾：
“太阳正在下落，云彩也不是很白了，微微地偏点红色，很是美丽轻柔，烟囱里涌上一缕白烟，很白很白的烟，一下子就融入到偏红色的云朵中。太阳正悄悄地把云彩更深更显地往红色上浸染，并悄悄地一点一点地下落着，成成想：刚才那股子白烟就是太吗？”
成成是丁太的孙子，书中的孙辈们尚存的纯真让我感到些许希望，他们对老祖母的离世心有所念，他们也认为父亲和叔叔将法律责任推给王医生的做法太过缺德。感谢方方老师给与的这丝光亮和希望。
孩子是我们的希望，那么，救救孩子！
云淡风轻，六零后理工女，现居深圳。退休后闲适散淡。喜爱美食美景兼顾读书与瑜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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